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纸的创造是为了书写，乃至以后用于印刷书籍。电子技术的发明，策反了纸的初衷与在史后续，像森林里的巨大电锯放倒了几千万公顷那样，伐去了纸在阅读方面的功用。相反，纸取代了尿布、卫生带、手帕、篾片、碎瓦、餐巾、面巾……总之利往了人的出口和入口处；还有就是用在祭祀的冥品和供养的燃烧。

这是很呜呼哀哉的事实、状况、历史和当前，以及以后。

我的呜呼是因为无奈于书架上数量千万页张的纸品!

我的哀哉是因为感觉到自己愈来愈便捷在网络上搜索电子文章图片的同时，也就越来越少要去插拔书籍翻卷找册！

我不再能合格于“书生”，而更是半路出家的“电子”——找布衣“生”何其难得，在电脑柜前之“子”是也！

二十年前，抱住第一台电脑，打长途电话给武汉在行的老同学，问：“将来，我能不能把我书架上的书全部收藏到电脑里？”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我欣喜若狂！

因为，那时有位很有经济钱币、经济时间、经济空间的女同事告诉过我：“你想一想：我们买一平方米要花多少钱！我们让那些一年，甚至几年都不会去动一次的东西占去那么一部分空间，划得来吗！”

在场的另一位兼职企业很成功的男同事以身作则道：“她说的，我是很有体会的。所以，我每一年都把书架清一遍，凡是上一年没摸过的，统统不要掉！有钱还怕买不到书！要的时候再买就是了，何必占着！”

我很赞成他们的奉劝。

但我不但保存了已有的过去，还在陆陆续续添加几本现在。它们的将来，我说了，留传给孙辈阿吾。当我口述关于书的遗嘱时，实际上我考虑到阿吾的实际：继承之，运到国外去？他我不同行，我予之，他益少负重，仅仅纪念，那有必要么？

想是这么想，说是这么说，做还有待未来，将尽时再言及吧！

于是，我孜孜不辍于在电脑前敲打文字，文本文件的和笔写在纸的，二者句字的比例，我看约莫 1000：1 。即使现在的“纸祭”篇，也还是不用纸的。

于此不纸是一，还有不止于此的，这便是书信的往来。

期待、盼望、收见、拆封、开页、见字、读行、知事、意会、共情、同心……那轻飘飘的克重之寄，有多么凝重的万金之得悉！而自从用起了电子邮件，屏幕气温等同，文字默守固态，页面版式程序，惟余措辞，否则只事言明，无情可致。

那致情的倒是行了祭礼，花里胡哨在人间而灰烬烟消去了阴曹地府。

洋人没有烧纸给亡灵的。

西方古典小说里，喝着午后茶的绅士淑女，悠悠地看着盖了封口漆的信封，再翻转到信封正面，细细地欣赏写信人鹅毛笔下的字迹，那神情的陶醉，不是常常感染读者明眸的黑色发亮吗！

许多反映十八、十九世纪他们日常生活的影片，给观众以睡前孤男寡女乃至少年在高枕上看书的画面。

我曾经向往过，也效仿过这样。

然而，无须讳言，在我死后，家人一定是要烧纸给我的。纸成了阴阳两界的介质，对于书生来说，实在是书死的慰藉。

唉！又说远了。

说当前吧——每天敲打千把字的我，半个月才会在纸条上写几种药名，让家人顺路买回；再就是签单，姓名而已。

书架上的书，近些天竟然没去要看的！

这才真是应该记下的怀旧。

2015-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