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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苦思甜,在延安时期就是政宣运动的一种极其重要、收效立竿见影的形式、办法、手段。那时忆的“苦”在于生活,吃不饱,穿不暖,做牛做马的劳苦;思的是因为跟着共产党闹革命,有吃有穿,成立苏维埃政权的甘甜。
六十年代初蔡亮、张自薿合作的油画被印刷成年画,南平邮电局发给职工每人一张,我的父亲把它用图钉摁在床边墙上。
在饥饿的过年增岁里,家徒四壁的空间,各户各家陡然有了点暖和。
文革期间,以清理阶级队伍为目的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到 1969 年春节,人们尚不知队伍结束在即。革命委员会在军代表的领导下,组织食堂搞了一餐“忆苦思甜”的年夜饭:红薯叶煮粥。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可我内心明白,这比我在 1960 年吃野菜泡盐巴水不知道要好多少。
苦吗?苦,不是食的苦,而是思想被整得苦不堪言。
甜吗?没谁笑得起来。
现今大过年的,到处听到的是“没了年味”。
我就琢磨着寻思:什么是“年味”?咋地没了?
思前想后七十余年,居然这么以为找着了:年味,不是吃的“味”,不是嗅的味,而是滋到心里的,得由着灵性去感受的滋味。
譬如说吧,得亲自动手。
做年糕得买米、磨浆、挤压、揉搓、兑糖、上篜、炊火。
缝新衣得买布、量体、剪裁、穿针、引线、缝制、钉扣。
大扫除得捆帚、除尘、清理、擦窗、抹桌、洗被、晒褥。
这里面,能省则省,比方说:旧衣翻个面,把大人穿破的那块剪掉,拼合起来,把大的改小;把哥哥姐姐的退下给弟弟妹妹穿。
所以,仅就这点作为而言,福州人从前说“过年”,指的是“年已经过去了”,而年前的则说“做年”,表示迎接新年的到来,这区别是很有见地的。
此类似皆常理所在,人伦传承,气息贯通。
这里的气息,就是“味”。这里的常理,就能滋养长幼,就能滋养亲情。
母亲抱婴儿在怀,哺之以乳,时有低头察看,其中便有呼出的鼻息送给婴儿吸入。生理学家和心理学家将此亲情传递,作为母乳喂养的重大功能之一。
父亲怀抱婴幼儿,同样有长期日常与子女息息相关的时间。英国科学家对此功能调查研究的结论是:女儿在选择配偶时,会更快更直接确定其对象的体味与自己父亲的一致性。
我由此推导出,人们现今普遍深感确少“年味”的第一使然就是:万物皆买了来,缺失了传承的自然环节。
即使是压岁钱,也不再是父母自己的辛苦赚取来给予子女的幸福,不再是客人的礼遇和祝愿,而是“必须”和“应该”。
我们那年代,父母给一角钱,可以夹在课本里一年一年又一年。是为珍贵和爱惜。
珍惜什么?珍惜亲爱。
只要父母叹息声“家里没钱了”,我们首先就会把压岁钱拿出来:“妈!都给你!”
父母会为这么一句幼稚之语,而感觉欣慰。
连杯水车薪的都不是的滴水,却透析着太阳的恩泽。
现今,三岁大的小屁孩就已经晓得:“钱是我的!给我!我的钱!”八岁就会说:“你上回借我的钱还没还啊!”
什么年代听什么话,是什么滋味!
别说“话”有大差异,就是画,也另外了去:2016 年,在北京,参观中国美术馆馆藏展,我看到蔡亮 1976 年的仿制品,标着“创作”。觉出政宣的味太不老实。
回头再说“年味”,前几天上了趟附近的一家大超市。里面,绝对绝对绝对的大多数是头发花白的男男女女,通过拥挤把喧嚣填充了全场空了一半的货架!
抬头见一张张“全场 4.5 折”的广告,再看,连拖鞋柜前的地面,都一片狼藉,罐头柜上也荡然无存,可知,这经济的人心!
经济,就是民生。民生就是经济。民生与经济之间的就是金钱,买卖,人心。
因此,我还有什么必要要去寻思什么“年味”吗?
想想物质曾经严重匮乏的年代,那年代是困苦的、贫苦的,但亲情的心灵,还有着弥足珍贵的清甜。
如今眼前的丰富是甜的,很甜,是糖精的那种是甜,不是那种甜的甜。
2017-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