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总浏览人次  

 
 

   
 
开始日期:

结束日期:

关键文字: 
 
鼠标点击文中图片,显示清晰原图。
人客随篇留言,敬请遵守国家法规。
所有图文版权属原创人所有。

 
您所在的位置:首页 > 清溪捕鱼(散笔)
 

以“剑津”开篇的刻舟求剑

   发布日期:2006年12月30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剑达,我的名。先父之意在于:以此期望我的出生地剑津能够发达。
      我记事时,剑津已是大人说故事时提及的地名,耳闻目睹的是“南平县”。
我第一次离开南平是小学毕业。那时,南平已是“南平市”。“县”改“市”的意义我不知道,只是看见有一个人天天把着一管笔刷,在前些日子重新油漆的各家商店大门上方的招牌上直接写“南平市”什么什么的。我佩服那人爬的那么高,字写得那么大,写得那么好。
      对于童年的我,知道的大致有这些:
      胜利街。街不长,是县里的闹市。起始段到中段的两旁是卖豆腐青菜家禽的小摊小贩。中段是单侧一排十几家肉摊。说它们是“家”,是因为它们靠墙而立,上有大片展开的杉树皮相叠的棚。各个肉案,比较我们的写字桌长宽许多,而厚度我的小手大拇指和小拇指撑长了要量一下半,都是整块的木头的。我家在街的中后段,我奶娘的家在街尽头更里面的小巷。从我家来去奶娘家,走的是小的河卵石“马路”。
      马路。所有的马路都是用河卵石整齐排列铺就的。大路铺大中的河卵石,小巷铺中小的河卵石。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汽车是7岁,到我小学毕业,我也只在南平看过四次汽车。但是,我天天可以看见马,不是我家附近的马和我家对面的一匹马。那匹马,主人天天早晨把它架在轩辕间,主人和其他的人也坐在车上。所以,我觉得,路不叫“人路”,是叫“马路”。那匹马,它拉的车走往胜利小学那个方向去。
      胜利小学。我姐姐、堂兄、我,还有我的堂弟,都是在此完成高级小学教育的。不过,1949年解放以前,我姐姐在它这里读书时,它叫天河小学。因为它的对面是天河坊。
      天河坊。“天河坊”是口语,门牌上标的是“天河巷”。我伯父一家子在临街的石阶高处的第一座大院里住。从那里拐个弯,就是巷了。巷的一边有房屋,另一边没有,具体有什么不记得了。平路与下去石阶的交会处是城皇庙。走下石阶可以到澡堂,然后到延福门。
      延福门。南平古为延平府所辖。建溪、西溪在延福门的前方汇成闽江源头,然后逶迤下流福州。码头为 “门”,门前之江河溪水为“津”。这“门”以上下游两地名合而为称。先父曾说,延福门坐北朝南,碧水合成“人”字,白天看木船上行,船夫划桨用辑,一鞠一躬,夜间一江倒映渔人家的灯火,光光闪闪,恰是“日受千人拜;夜观万盏灯”好风水。于是,有外地人造两塔于对面的东西山峰之顶。“人”成了“火”,从此街巷三天两头房屋冒烟,此起彼伏地燃火,破了大好风水。
      水。近溪岸的住家,汲取自然。但南平全县尽是丘陵山地,居民的饮用水由自来水厂供应。自来水的主管大,分向到住户的管小。管的用材全是打通了竹节的毛竹,大小相接。若要“三通”,则将主管的中间一处挖个能与插入分管大小合适的洞。到户的终端,毛竹在节处锯好,又在距节头半个手掌的管身处,用木工钻钻个大人食指大小的孔,再用备好的木头削铅笔式地做个大人食指的塞子,便是水龙头了。凡是有爆裂竹管而不须更换的,就先用破布包裹,然后用宽窄如小孩手指、薄如厚纸的竹蔑长条捆扎。至于塞不紧的的水龙头,那就自家把木头塞缠一缠,再塞。我从小没有看过水流有大的时候。尤其是后来我们家搬到梅峰坊16号我父亲单位的宿舍后,常常是断水的。三座一式二层的木头大房子,每座大约住着的20家,就共着各座一个的水龙头。家家户户都有两个的大水缸。水桶、是杉木做的,扝(ku)桶的是竹蔑皮,扁担是竹的。为了防止陶土烧制的大水缸破裂,在它们的腰身和口的沿边,也得用竹蔑皮扝(ku)好。我们家在第一座,三座中位置最高的,矮不过附近的自来水塔多少,所以,常常要到下一座,甚至更下一座去排队挑水。因为水的难得,所以一有什么地方的什么屋顶火光冲天,就会听到那里的人们对“水龙”的嘶喊。

 

 

“水龙”。我家在胜利街住时,邻近不远就是水龙队的所在。墙上挂着的有:原色的藤帽,漆成红色的半圆型洋铁皮的水桶,一辆板车上有个好大的长方形的木桶,里面平时储备有水。先父说过去,水火不相容,所以灭火就要用水龙。但是,后来,我也听到大人呼号“火龙快来!火龙快来!”的。我搞不懂,能够灭火的是水,怎么反而叫火龙来呀?先父此时则解释说:“水龙没水了,叫火龙来把火吸回去。”我真佩服大人怎么那么厉害,说什么都有道理。只是,我们是福州人,先父在世时讲的是差不多都是福州话,和南平本地话是大不一样的。即使他不得已碰见只会讲外地话的、和自己完全是“两个声”的人,才说福州腔的“普通话”,那也实在是受到南平人的影响。
南平人说普通话。南平人几乎是人人能够说三种话:本地话、福州话、普通话。我小时候很少听到南平话,到处说的都是福州话。先父说过,因为日本崽头一回打到福州,福州沦陷,惊慌的福州人搭船的、走路的,拉家带口往山区跑,到古田,到尤溪口,到樟湖板躲避。日本崽退了,老百姓返回福州,过两年,听说日本崽打进东北,打到中原了,这样,以上此的经验,大批大批的福州人向闽北疾速逃难,尤其是省政府逆闽江而上,经西溪搬到永安,更促使平原地方的人举家到比先前更北的剑津延平彻底安家阖谋生。福州第二次沦陷后,福州人的倾城而至,使得人口少少的剑津延平,本土的许多文化习俗被福州人淹没了,其中之一就是福州方言取代了本地话。

1956年,我上小学五年级,全国推广普通话。南平的公共场所到处张贴“请讲普通话”的红红绿绿黄黄的标语。男女老少争相学讲普通话。后来,我在什么时候还听说,南平是全国推广普通话的先进。1968年,我下放在南平的南山人民公社,即使到很偏僻的自然村,农民没有不会说普通话的。这实在应该功归那回普通话的推广。

 南平的人不仅会说普通话,而且说得相当好。当然,也不乏地方特点,熟悉南平的知音是可以甄别是不是南平的人的。仅举一例,南平的人不说某人“常常好高”,而说“瘌(la)鳖”,鳖会伸头,但伸得过了,伸的次数多了,就变成瘌痢头了。这话源于福州方言的“好高瘌”,只是经过南平的人讲出来的普通话才精炼、形象和生动了。显现的正是南平的文化。
南平文化。我家在胜利街,街的尽头向左转弯是通往三元坊的。

记得在那转弯的左侧,有过一个小小的南词剧团,是叫“剧团”,还是“剧社”,我不记得了。因为彼此很近,所以,天天会听到女声的唱音。我去我奶娘家时,会站在旁边看她们唱。唱南词的都是女的,象北方唱京韵大鼓的,一支架,一小鼓,一鼓锤,自击自唱,旁边有三二个弹琴拉二胡的男的。女的着平常我们看到的舞台上的汉衣汉裤,加一块围布;男的穿长衫。所以我觉得不怎么吸引我。

前几年的什么时候,从新闻上得悉福建南平的南词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曲艺类,这才遗憾当时怎么不多听听她们唱。

比较起南词来,我那时更喜欢古装戏的人,那样的化妆,那样的服装,那样的动作,只是讨厌他们唱一句话要唱那么久,而且唱什么我根本听不懂。南平有个京剧团,我看过一个女的刀马旦。她用两脚轮番将一根长枪踢过去,再踢回来,还乘枪在空中时,翻几个身。京剧团的人住在县电影院。

电影院有个大的木牌,长长的,上面张贴出来的是当月上映的电影片海报。每张海报的下面有一条黄纸,写着具体是起停止日期。

电影院大门口旁边是新华书店,这是我少小时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是最常去的地方,那里的营业员阿姨个个都认识我。夹在中间的是县图书馆,两层搂的小木屋,楼下是阅览室和借书处,楼上办公。

时过三十年后的1985年,我应南平市图书馆和文化馆的邀请去做书评讲座,两位馆长还是在这原地原屋接待我的,很是亲切。县文化馆在中山路,是两层或是三层的古楼建筑,四角屋檐上翘,很好看。记得有一段时间,那楼是县工商会的,搞公私合营。

文化馆和旁边的中山公园,有时会有票友在那里吹拉唱弹,而真正的戏院在水东,县人民医院旁边,县印刷厂的下方。戏院是毛竹搭支架,竹蔑和竹叶编棚顶。南平县自己没有闽剧团,来来去去的有古田闽剧团、三明闽剧团,福州闽剧一、二团,最受欢迎的是省实验闽剧团。

那时候,看戏的人毕竟少。最多的还是打腰鼓,扭秧歌,敲小竹管穿挂着铜钱 “金钱棍”,走高翘。正月迎神,元宵灯节,那腰鼓的清脆声,秧歌欢唱声,“金钱棍”敲击在自己肩背的叮当声,高翘一步一步的节奏声,从胜利街、解放路、三元坊、中山路,一路欢天喜地的来到县百货商店与延福门相对的中间地带。沿街的商店都放鞭炮迎接,放得最集中的就是延福门。烟火与江水的和谐,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依坡靠山层层叠叠着民居的县城,显现的格外吉祥。

 

1957年,我11岁。小学毕业后,由比我大十三岁的姐姐带着乘火车去九江,转坐长江轮船去到汉口。从此,在那个大城市开始了我中学的新生活。
1961年寒假,1964年秋到1966年春末,1968年秋到1972年冬,我回到南平的家。1985年在南平讲座;这五、六年里,去了南平,都只是办好事情就走了,不过逗留一二天。南平变化成了闽北最显赫的现代城市!这么一晃,就是数十个春秋!物非,人非,面目皆非了,是好的非!
前三天,我打算为“春秋农事”写开篇,觉得从我的出生地写起。因为听先父当年说过,有人的宝剑掉入溪流, “剑津”因此得名。我是知道有个成语 “刻舟求剑”,所以,向来我就是认为南平有过刻舟求剑的人。及至动笔,我想查看一下成语里是否有这个人的名字,所以找来书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刻舟求剑”出自《吕氏春秋•察今》,讲的是楚人!
哎呀呀!急切切!赶忙忙,在网上查,在书架找。这才见其故事在唐初修撰的《晋书•张华传》中。意思大致是:晋朝。丰城县令雷焕掘得越剑 “干将”、“莫邪”一对。感念朝廷重臣张华为其补职之恩,将其中莫邪剑奉献。张华死后,剑遗予子雷华。张华因事被杀,干将剑从此下落不明。雷华任建安郡从事。一日,路经延平津,腰间莫邪剑忽飞出鞘跃入溪。时人但见碧波灿烂,白浪汹涌,奔腾上天。断定莫邪剑得遇水底之干将剑,故“双剑化龙”。 延平津从此有“剑津”名称。
被寄予希望剑津能够发达者,竟然不知道剑津何以名“剑津”,长达六十一年!
如此这般的大缺失,实在为人子之不孝,为学者之不真也!
遗憾之余,忽然一笑!汉口,古楚国之地。我于今写1957年前的事,我是在过湖北的“楚人”到剑津刻舟求剑了。
如果当年写招牌的高手健在,也许他会在剑津成语新编的时候,在上面大笔挥就一行油漆大字:“今刻舟求剑者乃闽人,名剑达”。

                    2006-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