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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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区六十一号李家

   发布日期:2007年02月09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珞珈山二区六十一号是老房子,两层楼,砖木结构。是武汉大学住宅的“文物”。
     李家三代人在这幢小楼房里住了五十年。如果加上他们住过的前面比邻的单层小木房,李家在这地方起码住了六十年。
     我是1957年,到武昌以后不久就认识了小木房的李家的。因为我姐姐家也住在二区,相隔不过一排住房,一条马路,一列冬青树。
     当然,我最初认识的不是李伯伯、李妈妈。我一开始认识的是李家的老大嘉平。
     嘉平当年12岁,在附小上六年级。
     我比嘉平小十个月,小学已经毕业,因户口没来得及从南平转去,我姐就让我等待来年再上初中,所以我常在冬青树下玩,例如看汽车的来去,例如看飞机的掠过,例如看蚂蚁的交头接耳。
     我们就是在冬青树下认识的。嘉平对我打赤脚追赶飞机不可思议,我告诉他,我在福建没有看见过飞机,即使汽车也很少见。他问我,那你们福建是不是可以看见台湾。我瞎吹牛,说怎样怎样的可以看见。后来,我们谈到共同的兴趣,嘉平说他家里有许多小人书,《三国演义》、《水浒传》都是十几本一套的。他把它们装在一个木盒里。我很喜欢看书,也喜欢画画,就向他借。他不给借回去看,要看就在当场看,或者去他家里看。
     这样,我认识了李伯伯、李妈妈、老二达平、老三芳平、老四建平。
     后来,我和李家老大嘉平,一起上了武汉大学附属共青团中学。从初一到初三,从珞珈山到昙华林,从1958年9月到1961年8月,在一起的时间有三年。

     那三年,李家在我印象中最深的有二十一件事:
     一,小小的墙面上贴了一张齐白石的虾趣图。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的齐白石的作品,也是
我第一次看到中国水墨画。我喜爱中国水墨画当从此始。
     二,一只好象叫“乌里”的猎犬。它因为把一个右派分子给咬了,李伯伯决定将它处以
极刑枪决。它在桌子下流泪。那是第一次亲见犬通人性,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大义灭亲的震撼。
     三,一杆双筒猎枪。它在“五九六一的三年自然灾害”中给李家带来的山鸡和野兔,实在是饥寒交迫的食品滋品补品珍品。
     四,李伯伯在小木房前面的空地开垦,种植了红薯、南瓜、豌豆、包谷、青菜。我和嘉平曾经在那里挖过坑,积过肥,摘过菜。
     五,李伯伯有个小小窄窄的工具间,里面有一张小桌,桌面上和抽屉里有许多自己制作的打猎的砂子。还有些小型的钳工工具。李伯伯在武汉大学是很有名的技术型工人,具体是哪个系的,我不知道。那时,约莫四十岁。
     六,夏天午睡时间,我姐姐是不许我出去的。嘉平会按我们事先约好的方法,在我姐家楼下小声吹一下口哨,我就溜了出来,然后去玩。
     七,我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东湖,在武汉大学的游泳场,一玩就是大半个下午。在那里追逐,逼得走投无路了,就从高台“扔炸弹”垂直跳下。我们也会在那水中的许多木头架子下穿来穿去的潜水,捉迷藏。
     八,我们寄宿学校时,李妈妈给嘉平一点什么食物时,一定也给我等量的一份,即使是酱油,也交代他带到学校后和我共用。
     九,嘉平心灵手巧,自己会动手做许多东西,我最喜欢他做的一台矿石收音机。在昙华林集体宿舍时,夜里,寝室了灯,我俩就在两张床上头顶头,将一付耳机拆成两个听筒,他一个我一个地听广播。
     十,嘉平读到初三时,李伯伯给他买了一辆永久牌的男式自行车。嘉平告诉我永久牌的标志是用“永久”两汉字变化组合成的自行车样子。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的商标。嘉平平常会在学校的常常骑车玩,而星期六下午我乘公共汽车,他骑车,一路上,一个站一个站地向我挥手打招呼。
     十一,有一次,早饭前的早自习时间,我在教室后面写黑板报,嘉平对我说:“剑达,你做事不要自己一个人做,要注意发动群众,大家一起来做。”这话他说了快半个世纪了了,我也记差不多快五十年了,也知道“发动群众”的好处,但我好象什么事情还是自己做才放心。
     十二,初三下,征兵,嘉平报名,我报名。我报空军飞行员,没走成。他有自知之明,因为他三岁时,保姆没放好开水壶,他的大腿曾经烫伤,只报空地勤,走成了,去了广州白云山机场,当空地勤。
     十三,嘉平看过一本很厚的苏联小说,书名《从小爱护名誉》。
     十四,嘉平喜欢打乒乓球。他的海绵面球拍是自己粘胶的。
     十五,嘉平在初三加入了共青团,介绍人之一好象是廖世安同学。
     十六,嘉平不喜欢穿新衣服,他喜欢穿蓝色的旧衣服。他喜欢用纯蓝钢笔墨水。他会将吸好墨水的钢笔头在蓝色衣服或者裤子生檫去了纯蓝残墨。
     十七,在初一时,我、嘉平、重九,曾经“三结义”。有一次,他俩因为什么事不和了,我当着许多同学的面,向他们跪下,求他们和好。结果他们还是各个了。尽管初三下他们同时都参了军,而且后来也都在广州。嘉平为人亲和,我则挑拣挑剔,所以我没有他那么多既好又久的同学朋友。
     十八,在初二时,嘉平将同年级另一个班的杜秀常介绍给我。我们三个,虽然没有“三结义”,却保持了将近半个世纪的交情。
     十九,嘉平的弟弟达平、大妹芳平,都是我们的初中同学,我们读初三时,他们分别读初二和初一。
     二十,1960年3月8日,老五毛弟出生,因为是男的,却在妇女节出生,所以他的生日特别好记。
     二十一,1961年9月,嘉平参军前,送我一粒玻璃弹珠,全红,透明。他说,是他出生那年,李伯伯捡到的,和他同龄。我将它嵌在一张《东方红》的明信片上,后面一有光,那玻璃珠就发出鲜红的光彩。

     1961年秋,嘉平参军走后,我已经不在武汉大学附属中学,去了华中师范学院第一附属中学读高中。从高一到高三,从珞珈山到千家街,从1961年9月到1964年8月,我与李家继续关系在一起的时间又三年。
这三年,我社会物质匮乏到极点的三年,人人天天时时是饥肠辘辘,李家在我印象中最深的有八件事:
     一、只要我星期六有回珞珈山,就必定去二区六十一号,李伯伯看见我总是很高兴的,李妈妈一定准备三个方形的铝饭盒,里面装着红薯,或者包谷,或者咸菜萝卜干,我、弟弟达平、大妹芳平各一盒。
     二、1963年夏天,李伯伯陪李妈妈,带毛弟一起去了一趟上海,因为李妈妈找到了生身的陈姓父母。
     三、二区六十一号的李家,前后是两间房。在外一间,有个收音机,每天下午四点多,一定可以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小喇叭》。
     四、1963年,李伯伯在北京军事博物馆工作的弟弟来,我也跟弟妹们一样叫他“满叔”。因为正值元旦,所以李家拍全家福照,李伯伯李妈妈也叫我一起拍。
     五、有一次,在邮电局门口,我和李妈妈一起出门买东西,一位熟人遇到了李妈妈,张口就说:“这是你第几的儿子呀?”李妈妈答:“是我家的老大。”
     六、1961年我回福建过暑假,返珞珈山时,给李家送去一只景德镇的薄胎白细瓷雕龙茶碗,李妈妈爱不释手。
     七、1963年,我的母亲帮我姐姐带我外甥,从南平去了珞珈山,认识了李伯伯和李妈妈。本来,因为我与嘉平是好朋友,我的姐姐姐夫也认识李伯伯和李妈妈,现在更进一步了。
     八、964年9月,我终结了学业,离开珞珈山前,去二区六十一号向李家告别。在家的李妈妈、大妹芳平、毛弟送我到路口。李妈妈叮嘱我回去后有什么事情要来个信,毛弟送给我三粒玻璃弹珠,一粒红白相间,一粒浅绿的不透明,一粒是跳旗的弹珠。

此后的联系是断断续续的,可以记载的有十四件:
     一,1965年11月,我出差去上海,老二达平已经是上海海运学院英语系学生。
     二,1966年元旦,我出差在天津,收到李伯伯的一封信,信中有一张他在1965年出差北京时的照片。
     三,文化大革命期间,老二达平、老三芳平都还有书信来往。也寄来照片。
     四,因为部队制作毛主席像章,嘉平的一个食指在冲床下没了。
     五,1968年1月初,我串联从北京回福建,途经武汉,还专门回了二区六十一号李家,住了一晚。
     六,后来,我下到农村了,处境很不好,尤其是我的离婚后,我就停止了联系。
     七,文化大革命结束,我收到一封电报,是嘉平发来的,李伯伯病逝。我及时赶去,也来不及参加追悼会了,就复了唁电。显然,这是我一生重大的失礼。
     八,1985年10月,我去武汉讲座,嘉平来看了我。
     九,1994年3月,嘉平来福建开会,我们再次见面。他部队下来后,在无线电厂担任领导。后来调到武汉大学在师资培训中心担任领导。
     十,199?年老二达平来福建参加全国海事会议,我去东湖看望了他。
     十一,1995年老五毛弟来旅行福建,来我家。临走,我让他带一只大布绒玩具狗狗,因为老五小妹建平在深圳,1994年生了个宝宝,1994年是狗年。
     十二,1999年春节,我在高中同学聚会后,去了珞珈山,在二区六十一号李家,嘉平临时召集了好几位我们的初中同学聚会,菜肴是嘉平的夫人星兰一手料理的。嘉平的女儿雯雯,那时已经是高中生了。李妈妈常年在深圳,她老人家特别爱李家第三代的最小孩子,她老人家的外甥孙宝宝。
十三,这么些年来,我与李家偶有电话。
     电话给李妈妈,李妈妈还是那样慈祥和蔼健朗,回忆到那白瓷龙茶碗在文化大革命红卫兵操家时被打破,李妈妈还惋惜,而提到我带去的茉莉花茶叶,她老人家说还记得清香。
     与老三芳平的通话,说了各自己的工作和家庭。
     老四建平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研究生毕业,从事统战工作,与宗教有关联。与老四建平的通话,佛教,易经,赵老朴初先生等等,她的先生,她的儿子宝宝,什么都说。
     老五来电话,多是交谈业务项目,他的经营事业。也谈他在美声唱法的造诣。他曾经在湖北歌舞剧院,他说它的前生是湖北歌舞团,1961年我初中毕业前去报考过,被录取了,差一点成为舞蹈学员的所在。
     十四,与嘉平的联系还一直保持着。同学的消息,包括杜秀常的情况,也都是他电话告诉我的。电话里谈健康与锻炼,他退休后仍然还是天天打乒乓球。
     最近一次电话,是我打电话告诉他,我在搞我的博客《春秋农事》,其中会写我们的中学,会写到他。会写他在我出黑板报时说我的话。他对那事也记忆犹新,他说:“那时候,你是班上的宣传委员,出黑板报,你不仅是自己写字,自己画画,甚至连稿子都是自己写的。”
     我告诉嘉平,《春秋农事》会写到李伯伯、李妈妈,写李家对我一生为人处世的重大影响,甚至因为李家是长沙人,我一向对湖南人特别有感情。
     我告诉嘉平,《春秋农事》会写二区六十一号。
     听到我会写二区六十一号,嘉平说,不久前,李家不得不搬离这里,因为学校要盖新高楼。
                         
                   2007-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