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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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往事即景】白日里活见鬼

   发布日期:2008年07月13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男老李以为自己真还是国家干部,在烈日炎炎下执行起革命路线来的坚决,很令种点自家吃菜的农民丧魂。
     虽然男老李他自己从省城落魄到这村子。
     被男老李拔了菜的农民,再怎么的,也还有那么一分二的自留地。可是,男老李他别说是没地,连宿舍也没了,下放下得一家四口的所住土木屋,上有片瓦是农民废弃的,下有寸土也是农民废弃的。
     幸好,那老屋不闹鬼。
     男老李四只眼。爱人女老林软弱得夫说豆腐是黑的她绝对也说黑得跟黑夜一样。
     这天夜里,男老李和爱人女老林,男老林和爱人女老李,还有其他的下放干部一起在大队开完会,各回各屋。他们四人同路。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毕竟是城里人,带着手电筒。
     四人一溜前行在村子的小路上。路宽二米,两旁房屋。他们平日天天在走,哪座旧哪座破哪座塌哪座空,此时不看也明白。
     这一路的走回来,不过百十米。偏偏女老林落伍了。待得前面的三人回到院墙里了,她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去看!……那里有户农民家……在搞……搞迷信……”
     男老李:“这还了得!”夫妻俩三步拼着两步走“在哪里?!”
     女老林:“这里——就是这屋……”
     男老林和爱人女老李也赶了来。
     “没啊,什么也没有嘛。”三人异口同声。
     “我刚才明明看见的……”女老林自信不疑。
     男老李提高声音:“你看见什么了嘛?!”
     “我看见里面……点了很多红蜡烛……有人在跳神弄鬼的……”
     男老林和爱人女老李同时说:“这房子早就空的呀!”
     “但是,我真的看见了有很多人在里面……”女老林声音很小。
     四人回去的路上,男老林和爱人女老李安慰着女老林,说她眼睛看花了。
     一进院子,男老李呵斥:“你活见鬼了你!”
     不知是这句本无意义的气话,还是真以为自己是活见鬼了,女老林从那天起生病了,而且病了很久,一度还请假带着两个小女儿回了省城。
     有农民听男老李打听那屋,知道有那事,暗地里传说男老李拔他们的菜不该那么狠。
     这事发生在凤池。
     我是来凤池之后在大白天听说的。

    
     来凤池之前,我在龙湾,更偏远、更小的山村。
     在龙湾,说是有人亲眼在白日里看见鬼的。
     这人叫龙旺。十六七岁,初中还没毕业就上山下乡来的知识青年。
     当时,我们下放干部住龙湾的村头,他们十来个知识青年住村尾。
     我们住的是农民废弃的老房屋。
     他们住的是土改时没收的地主老宅。那是一座完好的结实的全木头的建筑,分上下两层。房前有小天井,房后是养猪喂鸡的小空地。
     房侧有条过道,通前往后。紧竖在过道另一侧就是土墙,房屋有多长,过道就有多深。
     过道头前有一架厚实的木楼梯斜上楼层,是两层之间唯一的勾通。
     楼下住人。男左女右分开,各占一间厢房。
     像这样结构的农房,楼上是不住人的,放些农具,隔有谷仓,搁点杂什,中间摆几副棺木。朝前的有的有开几扇木板面的窗户,有的人家直接是木廊。
     毕竟是大户,这宅楼的楼上不止开有一排窗,而且窗棂是雕花的。当然,年久了,少人走动,灰尘灰蒙蒙,蛛网网恢恢,但仍然通透光亮得很。
     因为有一次,作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我们,“去关心关心知识青年生活得怎么样”走过那里,到过那上面。给我的印象,那宅院除那过道显得暗以外,其它的都明亮,尤其到处粘贴着的毛主席像和革命宣传画,让这里到处焕发着光辉。正是这样的光辉照耀,才使这里面住着的一个个青春发红。
     龙旺却是白的。是连爬带滚从楼上跌到楼梯下面,其他青年们看见他的脸、他的手都白的。是吓白的。
     他说:“我上去……拿大耙……她……她……她……一个穿……红衣服……绿裤子……的……女的……站在窗……窗户……旁边……头……头发……长……长……”
     龙旺那天没去上工,大家都没去生产队。
     有个生产队队长来找人,听这么一说,没吭声就回了。
     事情迅速在村里暗暗地传开。“阿旺看见的就是那个吊死鬼,死的时候就穿得上红下绿……”
     包括革命领导小组的组长在内的“我们”,这次没有把它上纲上线,没有人说“一定是阶级敌人造谣”,只是,当天中午开了全村大会,我们说:“那是阿旺一早起来做梦,开玩笑的,世上哪有什么鬼。有鬼也不怕,这鬼就是封建迷信,谁再乱说就是阶级敌人。”
     因为事先商量好了应该怎么说,所以我们说的很流畅。
     农民们一个个的顺民,低头。但是,还是察觉得到知识青年们笑得发小抖,也许因为大寒的天。
     为了证明世上没有鬼,“我们”里面唯一的单身汉的我,这天被组织上推选为“代表”,去和知识青年一起,不要“三共同”的“同吃、同劳动”,只要中间一同“同住”——睡一个晚上。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个下午,所有家在南平市区想回的知青都可以回去三天。傍晚,我进去,就剩三个男知青。因为没有出工,所以心照不宣地,四个人进了房间,所有的门窗不仅关了,栓了,而且还顶了。天没黑就开了灯——灯泡是革命领导小组组长那借的,开大会时才用的,150支光——尿桶就放在统铺的脚前。四个人八九条被子相互叠着,包裹在一起,谁也没敢出口大气。
     天黑了很久以后,谁也没睡着。
     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楼上有脚步声……
     “应该是猫吧?”我在被子里说。
     “猫没这么重的声音。”也是被子里说的。
     “可能是山猫!”又是被子里说的。
     突然好臭。
     “不许放屁!”
     四个脑袋出头来。
     “是狐狸!”
     “狐狸很轻的……”
     “不要说话!听……”
     四个脑袋已经缩回。
    
     我们那批下放干部后来都回了省城。男老李、女老李现今都健朗。年纪最大的男老林,去年年初过世了,八十四。
     龙旺姓什么,姓黄?我忘了。今年应该有五十三上下。
     凤池大队和龙湾大队,当年同属大凤人民公社,今属南山镇。
     这两件事发生的当年,不是1969,就是1970。

                2008-07-13  写在不能让人信服的若干个新闻发布会的当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