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行踪(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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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滑竿的罗绒稻丁

   发布日期:2010年09月16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在稻城的亚丁,要上山去看仙乃日山和她倒映在卓玛拉措湖水里的观世音圣影,得先骑一段单趟付费30元的马,接着得坐单程30元的滑竿到古冲寺前的中转地,然后再换后一段路来回75元的滑竿才能到达。
      所以,罗绒稻丁并不是这一生中第一个替我抬滑竿的人。

      之前那段路是一位四十五岁的中年和三十四岁的汉子替我抬滑竿的。虽然明知自己是付了工钱的,但总因为不忍心他们的艰辛,在上长坡时还是下到地上来行走。于此,二人先前因抬我而的嫌我体重超群的,一转而成喜我最是让他们省力。

      到古冲寺前的中转地,要上山到卓玛拉措湖,若是不坐滑竿,要我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山上前行,每走十步必要一歇,恐怕到天色发乌也走不到,而坐滑竿,又生怕拿出钱来累了抬滑竿的人。

      偏偏这时一个高有一米七二,约莫二十岁的瘦小伙子,我一步他一趋地缠着我,反反复复就一句话:“叔叔,你坐我的吧!”
      而我又复复反反回他一句话:“我太重,你抬不动的,你还是去抬别人吧!”

      实在坳不过他的固执,在别的抬滑竿望而却步之后,我坐上了两根竹竿捆扎起的一把交椅,他在前,他的搭档在后。起肩后,他迈出的第一步几乎是在摇晃中勉强才站得住了。“我还是不去吧!”我真不忍心看这孩子要来回五里,为了三十七块五毛钱而受此折磨。
      比我起竿迟的别人都赶到我们前面去了,我的他们因为我还在艰苦地挪动。大约每上二十步他们就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放下客人来,歇上七八分钟。
      有时候,我宁可自己气喘吁吁,任凭他们怎么劝说,也还是走了一段再走一段。
      人啊,常有因为尊重而敬畏,而疏离的,很奇怪的是,这一来,反而让我和抬我的两人开始了亲近。我向他们打听他们的家庭和生活。他们也向我表达他们的想法和愿望。因此,我得知,前面一米七二,我猜二十岁的瘦小伙子,连自己名字都只会说不会写的人名字叫罗绒稻丁,实际年龄才十八岁,去年学抬滑竿时,一开始还抬不动,没人愿意和他合伙。今年他个子大了些,终于有了肯和他搭档的表姐夫。
      表姐夫今年二十九岁,已经是两个女儿的父亲。关于是不是有想再生个儿子,他说:“不可以了。过去是可以的,现在政策不可以了。”
      我问罗绒稻丁准备几岁结婚?罗绒稻丁说:“我已经嫁出去了。”
      我自然明白:“是不是汉人说的‘上门’了?”
      “是的。”
      “那女家要给你多少礼金呢?”
      “不是的,是我们男家要给女家钱的。”
      “多少呢?”
      “四万块钱的。”
      “哦。”我这之后才听他们说,藏人长兄是“当家的”,留在家里,未婚的弟妹们出去放牧,及至男大女大当婚当嫁,除长兄名副其实当家,其他勿论进出,都视为正常。
      “你还不到结婚的年龄嘛?”我明知故问。
      “没有关系的。我们这里没有关系的。”
      我没问罗绒稻丁的爱人多少岁,却是问了她在干什么活。
      “她在县里帮人家的店铺洗碗。”罗绒稻丁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爱人所在的稻城县。
      “哦,是这样。”我说起我的孙子辈,说到年纪是同一代的,却从来不曾知道世界的天堂人间的香格里拉有罗绒稻丁他们这样的辛勤和劳苦。
      在他们把我平放在卓玛拉措的湖水之上的栈道边时,罗绒稻丁走到我的座位前,蹲了下来,双手把我解开一半拉链的上衣拉上:“爷爷,这里的风大,你走累了,不要着凉了。”
      他这举动让我感动到不知该如何答礼。
      我用心以观世音山为背景,祈祷这世界的人心都能象罗绒稻丁这样善良。

      依然是由罗绒稻丁和他的表姐夫抬举我从上往下返程到古冲寺前。
      我另加了二位每人一百元。
      他们反倒不知所措。
      金钱啊,更多的时候是一种目的明确的交易,而此时此等情况下,我和他们都显然觉得它的模糊。
      在我改骑下山的马时,罗绒稻丁和他的表姐夫说他们也下班了,也下山回去自己的家,还轮番要用我的照相机,拍摄我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为我牵马的照片。
      我说,会给他们寄去些他们需要的衣物、电子小件和他们的照片。
      罗绒稻丁说:“爷爷,如果你要虫草,我有的。”
      “罗绒稻丁,我不要虫草,什么也不要。你不这样说。如果是这样,那就变成交易了。友谊和爱心变成交易,就不可能纯洁和长久了。”
      罗绒稻丁啊,罗绒稻丁,你在帮我拉上拉链时,不是看到我的心吗?
      “是的,爷爷,我知道了。”

      山野白色石头下的蓝色小花,天上白色朵后的蓝色穹宇,罗绒稻丁就在那里。
                                               
                                    2010-09-16   写于广州